东方艺术中心重启:不会自废武功,需要新鲜血液

2004年12月31日,22岁的郎朗在东方艺术中心庆典新年音乐会上奏响《黄河协奏曲》,把世界音乐人的目光吸引到这座新落成的剧院上。

15年后,新冠疫情让东艺破天荒停摆了121天,重启大幕这一天,老友郎朗特地发来祝福,“我在东艺有很多最美好的回忆,不能光回忆美好,更要想象未来,未来15年、未来30年,我希望和东艺一起继续成长。”

5月20日晚,东艺以一台“浪奔浪涌·艺路向东”宣告回归,庆典15周年。近300位观众领着独一无二的纪念票、戴着口罩坐进了贴有“请入座”标签的观众席,更多人通过澎湃新闻等平台观看了直播。

“这台演出是我们的一种态度、一种宣言,我们准备好出发,给大家信心。”东艺总经理雷雯说。


上海歌舞团

线上VS线下

动感101的三位DJ罗毅、小短、汪恺接到神秘任务,要求找出东艺的“三最”:最大、最美、最全。于是,他们分别化身观众、工作人员、演员,从正门、3号门、13号门三个专属通道进入,开启了发现之旅。

三人最后汇集演奏厅,遇到雷雯,手拿瓷片的她补充了一个“最多”:东艺是中国剧院里使用瓷片装饰物最多的,一共15.8万片,希望有最多观众来东艺看演出。


张军

这段真人秀在剧院的传统演出里并不常见。借助DJ们的采访优势,这台演出还开辟了第二现场,由三位DJ坐镇,访问演员如张军、黄英、唐汉霄、余超颖、翟李朔天的心路。而在云端那一头,无法来到现场的艺术家们,如濮存昕、倪大红、吕思清、郎朗、李云迪,也通过云连线、云演出表达了对东艺重启的祝福。

“最后的展现已经远远超出一家剧院平时运作项目,有现场演出、真人秀、访谈、云连线,但它们都围绕一个点展开——它在剧院发生。”雷雯说。

突出剧院的魅力,是东艺举办这台演出的出发点,与此同时,照顾线上观众的观演喜好,这也是为什么她拉了两个方向的演员过来。

“如果只为了现场一千人,我可以更精准地定位,相对小众,但面对线上数十万人,性质就不一样。有人爱好高雅艺术,也有人喜欢听郭德纲,高雅是东艺的特色之一,但不代表全部。”

雷雯说,这台演出是晚会性质的,它要有一种兼顾,希望给观众选择的权利,可以体验现场魅力,也可以隔着网络线上狂欢。

这也是为什么东艺会请上海东方电视台、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动感101联合制作,从设定主题、组合内容、邀请演员到录制第二现场、现场直播,他们全程参与,以保证演出的多元化、年轻化。

“为什么我们会找动感101,没找气质更相近的经典947?因为我们做的差不多,我们的很多理解、我们的人都没有破圈。找到101主编,他第一句话也是问为什么?我说你们对年轻人影响力大,我要你们的语境、你们的理解,我要你们带领你们的粉丝支持我们。”


唐汉霄和余超颖

余超颖、平安、翟李朔天等歌手,都是通过两家单位强大的艺人统筹能力请来的,雷雯坦言,她要这些人背后代表的观众,“我们太希望对‘90后 ’‘95后’‘00后’有一种触达。”

不仅是东艺在破圈,在雷雯看来,这些选秀出身的歌手也在破圈。以前他们要么出现在电视台各种录制现场,要么在体育馆演出,很少来剧场,他们也渴望从一个大众领域,走进高雅殿堂,得到认可。


黄英和平安

在网上,网友们毫不吝啬,为年轻歌手们刷起了热闹的弹幕。而在现场,你能感受到观众对剧院的眷恋,那种扑面而来的热情,那种重新相逢的喜悦。

现场,一位观众对澎湃新闻记者回忆,自1月20日看了东艺最后一场演出——上海彩虹合唱团的音乐会,她一直盼着东艺重开大门,收到招募观众的通知立刻报了名,“在家看演出就像吃罐头,现场看是吃大餐,更有仪式感。”

巧的是,另一位观众上次来东艺也是看上海彩虹合唱团,而她显然也更热衷现场,“你在现场和演员比较近,会有一种沉浸式的代入感,更容易兴奋。”

这也是雷雯坚信的地方,剧场的高级感、仪式感,现场的魅力和灵动,没有什么能替代,它是城市温度、城市深度的体现。

“同一台演出,为什么有人会追着看二十几场?他倒背如流,网上的拷贝也不走样,但在现场,他能感觉到演员状态好不好,心情好不好,这一场和上一场的区别。”

“上千年来,剧场经历过朝代更替、战乱、瘟疫、灭种,至今还在,说明它有自我的一种修复性。只要是人,就有精神诉求,就会走进剧场。”

疫情期间,“云演出”此起彼伏,“在线经济”势头正猛,作为剧院经营者,东艺不可能放弃阵地,但他们也必须直面潮流。

雷雯也担忧过,过多地强调“线上”, 主动引导观众去接受“线上”,时间久了,如何劝服观众回到线下,回到剧场?

渐渐,她想明白,线下和线上不是非A即B,而是A+B,是互补,“线上会分流,会给你带来冲击,但一定也会留下一些东西,补充一些东西。”


SeeThrough舞团

过去VS未来

2016年12月上任总经理以来,雷雯希望,东艺每年都有10%-20%的新内容,有意识地寻找新内容、开拓新市场。就像这台回归首秀,有新内容,也带来了新市场。


《英国病人》

雷雯的试验很早就开始了。2018年9月,她就曾用两台电影交响音乐会——《英国病人》《泰坦尼克号》,为东艺2018-19演出季揭幕,不仅吸引了挑剔的交响乐迷,也引来了原本对交响乐并不感冒的电影迷。

有了前一年攒下的基础,2019年3月,东艺又乘胜追击,引入了《星球大战:新希望》电影交响音乐会,星战迷们戴着头盔、面具,穿着道具服盛装出席,演出场地变成了粉丝联欢的场所。


《致普希金》

近几年,东艺还频繁引入朗诵音乐会、朗读音乐剧场,比如濮存昕多次参与的“秋思”系列,濮存昕、王耀庆加盟的《致普希金》,周野芒、狄菲菲、王玮联袂献演的《抒情诗的呼吸》,还有“女儿国国王”朱琳勇挑重担的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,都取得了不俗的市场反馈和观众评价。

而对年轻人追捧的二次元音乐会、二次元音乐剧《阴阳师》等,雷雯也非常愿意主动去触达。

有一年,东艺的售票系统突然瘫痪,工作人员都惊了,这种情况只在维也纳爱乐乐团开票时出现过。调查后才发现,一场来自日本的二次元音乐会引发了瘫痪,因为演出商不懂售票,还卖出了几百张重票,引来观众的不满。后来,雷雯主动提出增开一场,解决了矛盾。

“我们选项目时有一种随俗性,以前跟你合作过,票房挺好,接下来继续做。很多租场的演出商独具慧眼和勇气,总会带来一些现象级的项目,而这些领域对我们来讲是陌生的。”雷雯将这种视野的局限性称为“灯下黑”,而只要是在东艺演出的项目,即便是租场,也要力所能及地提供帮助,给他们以支撑。

通过“浪奔浪涌·艺路向东”破圈后,未来会引进选秀歌手的音乐会或街舞演出吗?

雷雯强调,她的心态始终是开放的,前提是要符合东艺的气质,要偏人文性,“比如唐汉霄这样的创作型歌手,已经出现了追常石磊的势头,很难讲他将来就不是个李健。”

早在2019年7月,东艺也已经和街舞有过亲密接触。当时,《这!就是街舞》总导演陆伟携人气学员叶音、叶正做客东艺的《青年中国说》,雷雯也去了现场,“两个小朋友在上面演讲,讲他们为什么学街舞,很多观众以前是看芭蕾、听交响的,听了演讲后觉得街舞很有魅力。”

“还有滑稽戏,像《乌鸦与麻雀》,观众非常认可,一直在传承,难道它不是精品吗?我要对它说No吗?不是这么回事。我们愿意扶持各种门类的艺术,艺术没有低俗与否,只有作品本身有高低优劣之分。”雷雯说。


柏林爱乐乐团

2005年开业以来,“听交响到东方”就是东艺最硬的招牌,来自世界各地的交响名团已然是东艺常客。2017年金秋,“超级天团”维也纳爱乐乐团、柏林爱乐乐团前后脚登台东艺,堪称城中盛事。不出意外,2022年,两个天团会再度到访东艺。

寻找新内容、开拓新市场,会不会影响东艺的定位?

“东艺在交响领域首屈一指,我们当然不会自废武功,原有的优势我要有,一如既往支持,但我也必须看向未来,要有新鲜血液的加盟。”

雷雯坦言,新剧院一个个拔地而起,彼此之间的内容竞争越来越激烈,“如果你完全是一种保守的自我,你的市场会不断被稀释。另外,未来不断有年轻的观众群加入,如果你不用他的语境,不用他能接受的项目触达,你会停滞不前。”

所以尝试是必要的,“但必须谨慎,东艺的体量非常大,突然间像神经裂变一样夸张不行,要慢慢来。”

雷雯更希望创造剧院自身的价值,比如,扶持和培养上海本土的年轻艺术家,不一定马上带来经济效益,但谁知道哪一匹黑马不是从这出来的?再比如,主动介入,进行原创。


《金家花园》

2019年9月,东艺尝试自制剧目,推出话剧《金家花园》,后面还会出两部,组成“海派三部曲”。《金家花园》今年的巡演已经定了,8月到10月,会在保利院线连演24场。这是东艺第一次介入原创,是试金石,也是珍贵经验。雷雯希望,在保持高质量节目引进的同时,“东艺制造”也能大放光彩。


展览

以前的东艺聚焦在演出这样一个单一功能,近几年,东艺提出“艺展合一”,强调“剧院美学”,把东艺本身也作为一个艺术品来打造。

柏林爱乐来访时,东艺精选了旅德画家周春芽的18幅版画作品——“桃花系列”“绿狗系列”等,向乐团致敬;维也纳爱乐来访时,东艺做了专门的乐谱展,展示乐团最珍贵的原始乐谱;话剧《金家花园》首演时,海派画家李守白以“弄堂里的女人”为题举办画展,舞台内外全是上海弄堂的万千风情。

发布2019-20演出季时,东艺俨然变身美术馆,大厅中央摆放着红色大型互动装置,二楼环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演出海报,红金复古色调的发布厅里铺满了名家名团的演出照。

未来,东艺还打算和美院合作,做雕塑大展,把爱美的观众都吸引进来,“它们变成一种外延,变成对场馆环境的一种艺术加持,对演出也进行了一种信息上的增补。”雷雯强调,剧院发展到一个程度之后,美学必须跟上,艺术作品不应局限于舞台,整个场馆都应该是艺术作品。


《青年中国说》

艺术教育一定要讲艺术吗?雷雯觉得也不一定。

此前,东艺推过大量艺术讲座,目的是为了普及艺术,或为东艺的演出项目配套宣传,吸引的往往是同一批观众。2019年2月,东艺推出《东方城市之光》《青年中国说》,两档脱口秀以“双子星”的形式呈现,平均每月一期。

雷雯希望邀请各行各业“有趣的灵魂”,站在城市的角度,去推动思想的交流,同时,与更大范围的受众群结缘,将那些看似跟剧院不相关的人请到剧院,“我们绝不降低东艺的门槛,但是希望艺术的视野越来越开阔。”

来东艺前,雷雯是一个资深的传媒人,传媒的特点永远站在流行前端,永远在追逐热点,对现象级很敏感很在意。一定程度上,这影响了雷雯的处事风格,心态上很年轻,“相较过去,我更愿意将视野放在未来,我对未来充满好奇。”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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